許久沒見的兩人就這麽一高一低地站著，一個仰望，一個俯視，還是頭都不低的那種。兩個人就這麽靜靜地看著，不說一句話。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受涼了，言莞輕輕咳嗽了一聲，身邊的幾個丫頭才發出了點聲音，趕緊問“莞姑娘，沒事嗎？要不要回房裏面去。”言莞擡了擡手，讓左右的丫頭不要再攙她，她自己又慢慢回轉身子，要進屋裏去。幾個丫頭有點焦急，看著言小瑤，朝她使眼色。

這機會都擺在面前了，馬上抓住才是要緊事。

言小瑤不是不想沖上去，只是覺得言莞先開口要好一些。可看著樣子，言莞是準備讓她先說了。言小瑤趕緊提了下裙角，三兩步地跑到門前去，剛好在言莞關門的那個瞬間用手扶到了門框。

丫頭們上了茶水來，言莞端坐在木椅上，端起一杯，輕輕抿了一口，整個姿態比在言家的時候還要端莊大氣，加上近日言莞穿著的這身衣裳，若說是個皇家的血脈都會有人相信。

下人們收拾了一會兒，很快就出去了，關上了房門，出門前還跟言小瑤眼神交流了一下，讓她好好加油。言小瑤只能幹著笑笑。這不是單單靠加油就能解決的額問題啊。

“……四妹。”言小瑤輕輕喊。雖然這個詞在她心裏默念過許多次，這麽久以來，終於當著本人的面喊出來，不知怎麽地，卻有些想哭。明明早上在門前想了無數遍該對她說些什麽，該怎麽說，可真正到了這個時候，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於是喊完名字後，言小瑤就那樣偃旗息鼓了。

可是言小瑤怎麽也沒有想到，言莞的第一句並沒有叫她二姐，而是叫她姑娘。

“姑娘，”言莞又喝了一小口水，然後把杯盞輕輕放下，用手帕擦了擦嘴角，才啟唇道，“不知姑娘今日找我，是為了何事？”

言莞客客氣氣地，給人的感覺也彬彬有禮。可是言小瑤怕極了這樣有禮的她，因為言小瑤完全看不到她神情中有半點對往日的情分。言小瑤知道言莞當初有多喜歡雲致，一個沒有出閣的小姐，毫不顧忌地表露自己的心意，她心心念念想要嫁的人，因為言小瑤知道，那是的言莞又多珍惜她和雲致那些點滴，所以言小瑤也能明白，失去雲致對言莞來說無疑是切膚之痛。本來定下的婚約，也就因為未婚夫的離開，而成為一室哄笑。言小瑤大概知道，言莞承受了多少痛苦。

“沒……沒什麽。”言小瑤說這話的時候也沒什麽底氣了，她低下頭去看著杯盞中正在慢慢舒展的茉莉花，緩緩道，“我只是，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有一片泡好的茉莉葉慢慢游動了一下，然後隨著言小瑤吹出的風，一下子沈到杯底，言小瑤頓了頓，再看了看言莞。“還有，我想給你道歉。”言小瑤目光灼灼地看著言莞。

上一秒看起來還那麽消沈，突然就又鬥志昂揚了起來。言莞有些搞不懂。

“道歉？”言莞問，“姑娘何曾欠過我什麽？從姑娘離開澤城言家的那一刻起，我跟姑娘就沒有任何瓜葛了，不是嗎？”言莞說得犀利，剛好說中了言小瑤一直在意的事情。從那天起，她言小瑤就不是言家的女兒了，現在也拿不出什麽身份，來叫眼前這個姑娘三妹。

“是……”言小瑤也開始客氣起來，像是兩個剛剛認識的朋友，“恕我唐突了。姑娘在趙大人這裏，想必生活定是比往些時候要好許多。姑娘的手藝，也比以前好了許多，衣裳的刺繡真正能夠拿出個花樣來賣出去了。姑娘長高了不少，也出落得標致漂亮，希望姑娘日後也能夠一直安樂地生活下去。我這輩子想要的不多，看著姑娘幸福算是其中一個……”言小瑤說著說著，不知怎麽聲音就開始發顫起來，言小瑤只能在心裏暗暗罵自己一句不爭氣，可是說到這最後，卻是怎麽也說不下去了，因為自己已經落下淚來。

更是因為，對面坐著的，那個傾城的姑娘，已經落下淚來。

“言——”言小瑤看到落淚的四妹，想要上前去安慰的，就像小的時候一樣，但是她不知道現在應該以什麽身份站到她的身邊去，於是她又試探性地輕輕喊了一聲，“四妹。”這時候，言莞的聲音才完全放出來，開始用手帕，最後索性直接拉起上衣鑲邊的袖口來擦，越哭越厲害，最後要趴在桌上的時候，言小瑤把四妹往自己的肩上一靠。言莞這時候終於是卸下了所有的不滿與責備，抱著言小瑤，用還帶著一些稚氣的聲音哭喊著。

“二姐……”言莞邊哭邊喊。

就是這句二姐，言小瑤也瞬間特別心疼起言莞來。自己這麽小，還需要別人保護的妹妹，在沒有家的時候一定很害怕吧，就像受了驚嚇的漂亮的梅花鹿。言小瑤覺得，她應該感謝趙峰。若是他人要收留四妹，還不知道會提出什麽要求來，四妹也不會一直保持著這樣單純幹凈的心，只能說，趙峰很尊重她，而且把她保護得很好。所以她本應該不來打擾才對，這樣四妹也會這樣一直幸福下去。

“莞兒，”言小瑤喊她的小名，“好了，別哭了。別哭。”言小瑤拍著保住自己的四妹起伏的背部，希望她早點平靜下來。從前不覺得這樣待在一起有什麽可寶貝的，爹娘也從小就教育他們要好好對待兄弟姐妹，要好好珍惜彼此。言小瑤記得爹告訴過她原因來著。

言五常說，因為我們不在了，你們彼此還能有個支撐。

言小瑤抱著懷裏的姑娘，好像回到小時候，言莞被三弟弄哭了，就跑到她懷裏來哭。是自己讓她又想起了不開心的事。言小瑤透過窗看了看屋外，隱約見到有一個淺灰色影子，言小瑤知道，那是雲致。

有什麽過不去的呢？言莞原諒了自己，自己就不能原諒雲致嗎？當初雲致下了多大的決心才會跟著她這個已經從言家除名的二小姐一起離開，言小瑤現在終於是有點明白了。趙峰對言莞很是珍惜，所以願意收留她。雲致也是因為珍惜，所以才陪著她不是嗎？

言小瑤笑了笑，在心裏做下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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